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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说完,他又急忙补充道:“不过苏小少爷应该只是想看竞赛课程,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顾熠阑没说话,略过了他,直接朝缩在客厅角落中的少年走了去。

    虽然自家老板没什么脸色,但管家觉得他几十年管家职业生涯可能要到了头了。

    多少年来,他甚至没见过顾熠阑对什么人有过好脸色。还什么表扬什么奖励,这些光是跟顾熠阑的名字放在一起,就显得格外违和!

    也怪他,看着少年泪眼朦胧、可怜兮兮倒在地上的样子,就被鬼迷了心窍,口不择言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苏泽岁学习的时候向来很投入。

    所以,直到高大的阴影投到课本上、挡住了他看题的视线时,他才意识到,有个身形高挑的人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苏泽岁抬头,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。

    顾熠阑拉开他身旁的椅子,双手环胸,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员工对老板的敬而远之是刻在骨子里的,顾熠阑一坐下,周围一圈人“呼啦”换了远处的座位,给两人留下的独自相处的空间。

    人走远了,苏泽岁心里的压抑感减轻了许多,嗓音还带着鼻音道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顾熠阑自动忽略少年时不时冒出来的胡言乱语,用下巴指了指投影,目不斜视:“继续看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抽了抽鼻尖,点点头,专心上起课来。

    投影上的金牌教练虽然语气词夸张,但条理清晰,方法独到。一道光学镊子的创新题抽蚕剥丝,层层推导,步步惊心!到了解题最关键之处——

    彩光一闪,投影断电,黑屏了。

    20:00到了。

    看电视时间结束。

    苏泽岁攥着笔的手顿在空中,软唇微微张开,傻愣了一下,似乎还没从解题思路中抽离出来。

    但下一秒,他放下笔,揉了揉发酸的眼眶,抱着书就要往楼上跑。

    因为晚间电视活动结束,坐在他前面的陌生人,似乎又准备回头看他了。

    顾熠阑也站起身,慢悠悠跟在少年身后,上了楼。

    急于将功补过的管家注意到老板的动作,跑着跟上了他。

    三人前前后后进入了二楼的侧卧。

    确如管家所说,少年的玩偶一摆,整个房间的气质都不一样了,就连那金丝笼都顺眼了许多。

    唯一突兀的,当属那长长绕绕蜿蜒在床上地板上的森寒锁链,给人一种童话中的噩梦的割裂感受。好像少年看似光鲜亮丽,生活在梦幻玩偶世界中,但实际上,他只是橱窗中被人控制的玩偶。

    解手铐需要钥匙,但扣上却不需要。

    玩偶苏泽岁放好书,乖巧地拿起床上的手铐,“咔”地铐在左手上,甚至还扯了下链条,试试铐在床头的那一端铐牢了没,相当自觉。

    刚跟着赶来的管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,瞬间傻了眼。

    侧卧里只有两个座椅,苏泽岁铐好锁链,又小心翼翼把两个椅子摆好,转头看向管家。

    “不用不用,我不用坐的。”管家回过神来,直摆手。

    苏泽岁又去倒了杯热水,放在桌上,推向了顾熠阑:“水。”

    顾熠阑冷漠拒绝: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,指了指自己的嗓子,憋出一句:“不难受、了吗?”

    顾熠阑:“……”

    站在桌边的管家偷偷捂了下脸。

    能这么高频率、无禁忌在顾熠阑雷区蹦迪,还全身而退的,恐怕只有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了。

    顾熠阑意思性地喝了口热水,感受着温热的触感流过嘶哑的嗓子。

    良久,他才看向少年,悠悠地开口问道:“怕电视?”

    苏泽岁身形抖了抖,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,怯生生道:“唔唔。”

    顾熠阑没有说话,而是随手翻了下一旁的木柜,拿了个白色的箱子出来。

    但管家站在一旁,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这、这是为什么啊?”

    他活了几十年了,见过怕虫子怕鱼怕鸡、甚至怕衣架的人,但从没见过害怕电视的。

    顾熠阑没有打断插话的管家,他垂着黑眸,修长的手指在木箱中翻动。

    “可怕。”苏泽岁答道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可怕?”管家问。

    苏泽岁想象了一下被人群包围的感受,声音都在发抖:“人、人……吓人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吓人?”

    “因为、因为……”苏泽岁不知道还能再怎么具体表述,只能描述自己的感受,“心里难受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为什么心里难受?”管家头上的问号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场鸡同鸭说的对话有来有回,就是没有一点进展,最后被顾熠阑冷冷打断:“行了。”

    他把手上的云南白药磕在桌上,又道:“自己涂点药。”

    闻言,管家瞬间噤声,而苏泽岁则脱下鞋,赤脚踩在座椅边缘。

    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,他膝盖上的青紫更显骇人。

    少年蜷着身体,耷拉着长而浓密的睫毛,像一只被主人不小心磕裂了的瓷娃娃,看起来破碎又可怜。

    “疼。”苏泽岁用手轻戳了戳磕伤,瘪嘴抗议:“不涂。”

    “涂了好得快。”顾熠阑直接打开药膏盖子,抬下巴示意某位娇气包伸手。

    苏泽岁不想伸,但又怕给眼前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,挣扎了一会,他还是只伸出了一只食指。

    顾熠阑默然,将药膏挤在少年纤细的手指上。

    苏泽岁瞪着漂亮的眼眸,盯着指尖上白色的药膏,盯过来盯过去,好一会,才又抬眼道:“可不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他声音很小,说了四个字又没了下文。

    顾熠阑:“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偷偷瘪了下嘴,又看向管家。

    本身就因“空头支票”而心虚不已的管家默默移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少年一看就是小脆皮,稍磕碰一下就留个可怖的印子。如果不上药,伤处会看起来越来越严重,不知道得多少天才能消,要是让外人看到,以为他们虐待人,就大事不妙了。

    苏泽岁无法,只能轻轻动着指尖,很慢很慢地把那药膏原封不动地转移到膝盖上。

    终于大功告成后,他看着那一片青紫上堆着的一小坨突兀白色尖尖,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本就耐心极其有限的顾熠阑终于看不下去了,他冷脸道:“坐到床上去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不解,但向来听话的他还是照办了。

    他刚坐好,伸着白细的小腿,防止蹭到膝盖上的那坨药膏,就见顾熠阑重新挤了些药,抬手就要给他擦到受伤处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苏泽岁猛然一个缩腿,如临大敌地看着他,清澈透亮的眼里开始升起水雾。

    顾熠阑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看了眼门口的管家,冷漠起身,道:“你来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反应更强烈:“不!”

    顾熠阑耐心耗尽,将云南白药丢在床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少年:“我之前说过什么,都忘了?”

    苏泽岁记性很好,更别提是顾熠阑用那般好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了。

    他记得,三天前的这个房间里,顾熠阑说他“吃什么,说什么,做什么,都该被操控”……

    苏泽岁怕上药,现在所有抗议的借口又被堵死了,难过得不行。

    他是泪失禁体质,鼻头一酸,泪水就莫名盈满了眼眶。

    “我想……”苏泽岁抽噎,身体缩成小小一团,前言不搭后语,但委屈巴巴道,“哥哥了。”

    少年眼尾泛红,长睫像蝴蝶翅膀般颤个不停,唇瓣上也咬出了浅浅的齿痕。他嗓音本就轻软,现在带了浓浓鼻音,能让最心狠的人动容。

    此时,顾熠阑手机上的某款软件突然毫无征兆地“滴滴”了两声,昭示着少年跌破了人类正常心率下限的心跳值。

    他瞬间默然。

    管家心里一阵愧疚与怜惜,上前替男人打圆场道:“别哭别哭,就是上点药,又不是要把你永远囚禁起来。你要想出门走亲访友,或者让朋友来这里看你,也不是不可以的啊。”

    顾熠阑:“不和我结婚,你可以天天见到你哥哥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抿起柔软的唇,被两人劝得更崩溃了,泪水越积越多,眼看就要决堤而出。

    顾熠阑无法,用餐巾纸擦去自己指尖的药膏,掏出手机,在屏幕上随意点了两下,突然道:“房间里网开了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抽了抽发红的鼻尖,打开手机一看,顶端wifi的符号果然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顾熠阑道:“自己把药上了,以后你就能在房里看网课。”

    苏泽岁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眸,有一点点心动。穿越过来,他丢了好多记忆,好多题目不会,没有网课,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    他动作僵僵的,把膝盖上的小坨药膏很轻地揉开了点,厚涂在青紫上,然后抬头看向顾熠阑。

    “揉开点。”顾熠阑重新弯腰拿起床上的药膏,又给少年挤了些。